首頁 > 娛樂快訊 > 開心空間 > 萬石醜女散文

萬石醜女散文

來源:時髦谷    閱讀: 1.98W 次
字號:

用手機掃描二維碼 在手機上繼續觀看

手機查看

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美女,賞心悅目。但是醜女,常不期然撞見,有的其貌不揚,叫人不忍心看她;有的龐然大物,讓人無端自卑;有的出其不意,嚇人一跳。然而,她們溫厚、善良……與她們相見,不需要打腹稿;與她們相處,不設防。

萬石醜女散文

我在宜興萬石的時候,老天就安排了幾回,讓我冷寂的心走向篝火。

首先得找個落腳點,當我們龐大的工程隊伍轟隆隆開進時,六月的太陽已經熱烈,一夥人手忙腳亂,又手足無措:無處落腳。租借的層樓灰頭土臉,鐵將軍把門(顯然,先期工作沒有到位)。總不能在路邊辦公吧?忙亂中,我們已顧不上許多,於是踢踢沓沓闖進隔壁的小吃店。一個女人從裏間出來,我小吃一驚:這女人長得滾圓,一件色質斑駁的外衣包裹着如同球莖植物的身體;圓圓的臉上,幾道黑乎乎的油膩——大體說來,像個被拋棄的籃球,從垃圾堆裏骨碌碌滾出來。

“你們……”她問。

當我們七嘴八舌說明了來意後,我擔心她會放下髒兮兮的臉,下個逐客令。她卻說:“哦,沒事,你們坐吧。”於是滾來滾去給我們拉桌子,遞茶水……指揮部就開起了第一個會議。

相處久了,我發現我們的這個籃球鄰居儘管相貌不敢恭維,性格卻善良(久違了,這年月)。雖然她鬼哭狼嚎的夜排檔常常吵得非同一般,雖然她焦糊的魷魚味兒常常將我薰到凌晨,但每逢雙月,我跟她收電費時(合用的表),她都會很爽快地拿出她的那份。我有點小意外,受寵若驚。我讓她去看看錶,她咧嘴一笑,說:“我看不懂。”嚯——我在這個行業,七年矣,經驗每天告訴我:跟別人催還錢,無論數目大小,都是牽鬼上桃樹。但是籃球就這樣例外着,善良着。看見我來了,骨碌碌滾進裏間,又飛快滾出來,一層層解開看不出底色的的布巾,油膩膩點給我……逐漸讓我覺得,她每夜從樓梯間盤旋升騰的霧氣,不是魚腥味,沒讓我嘔心。我掩上門,沉沉睡去……

有一天,燒飯的黃師傅告訴我,柚子能調理高血糖,別提多高興啦。而柚子,對面幫我們送水的店裏就有。店主也是個女人,叫阿香,是我們的小債主,扁平的臉上安裝了個旋鈕類的東西——那東西在別人臉上,是應該叫做鼻子的——與我們一樣,也不是本地人。每隔幾天,我們的飲用水用完了,我從樓上叫一聲,對面的她幾乎能聽見。兩手託着肩上的水桶,大象扛個小猴似的,腆着大肚子;風捲起街面的殘屑,同時將她長短不齊的衣襬掀起,展開隆漲的基本白乎乎的肚皮。我從對面的窗裏看見了,也沒有想入非非。“喀隆”“喀隆”上樓梯,蘇聯的坦克碾過捷克一般,經理室,財務部,食堂……一桶桶水雷似的排開,就轟隆隆走了。

“你手上的這個不好。”她不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,“要挑沉的,沒有把兒的。”她丟開手裏的活兒,龐大的身軀開到我面前,在教我柚子的常識,一邊東拍拍,西挑挑,幫我選。

我拎着沉甸甸的幾個,心裏甜絲絲,跨過陽光,把它們一一剖開,將棉絮一樣溫軟厚實的皮剪成一塊塊,鋪幾張白紙,曬在窗下送我的幾塊不斷逃跑的太陽裏,一邊感受對面那女人的敦厚善意。

這樣的日子天生不會長遠。我們的工作,從來就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。所到之處,照例滿目荒涼,我們披荊斬棘,摧枯拉朽,將這地方弄出個開發區或者新城的模樣後,就功成身退,銷聲匿跡。從此天各一方,也許永不相見矣。

已近冬天,我們移箱擡櫥,分明是撤退的跡象,對面的阿香也不來跟我們收錢。臨走的那天,我去給她送錢。將一本記賬的破爛本子從頭翻到尾,也沒有找到有關我們的一個字。咦?她南腔北調,說:“俺不識字。”

異鄉的寂寞主要在黃昏。忙碌的白天消褪,夢還沒有來臨,這時候各種應有的不應有的思想紛至沓來,這大約就是所說的浮想聯翩吧?天空晴朗的時候,我會追着太陽,追出十幾裏,看她在雲彩的護送下如何華麗回家。凝神屏息,盯住好一會兒,竟沒有移駕的跡象。就故意不看,點上一支菸,數來來往往的車輛,看公路兩邊鱗次櫛比的店家大大小小的石料的招牌,“天山紅”“印度青”“瑞士瑪瑙”……煙沒有燃完,回首一瞥,好傢伙,已經只剩半個臉面了。難得的時候,會驚慌地發現:她竟然渾身通紅,從中央到邊緣,沒有一點兒雜質;並且只是紅,沉沉的幾乎沒有光,粘貼在無邊的空虛裏。這時候,有限的想象尋不出類似的比擬,心無端地晃動,胸口奔涌着可能叫激情的東西,真想脫了所有包裝,大叫一聲“我愛你!”之類——這大約就是浪漫的詩人所說的,想死的心都有吧?美得你。但我,向來活得平庸,縱有這種境界,這點兒小激動,也是稍縱即逝,一閃而過。不足爲外人道的是,恨一回身邊沒個可心的人兒,陪我一起觀看。

記憶中從車窗裏,曾看到路邊有一家店,臨街的玻璃櫥裏陳列着紫砂壺、杯……以及一些工藝品。我喜歡這些無用的東西。一天黃昏,就挨次尋去……不期然遇見本文中的最後一名醜女。

這女人身材不錯,醜在她的臉,和滿口暴牙(失敬了!)。以至於開頭幾回,我雖然喝着她滿口餘香的茶,卻不敢看她。(我想老天,究竟是公平還是殘忍?)迄今爲止,我沒有見過這種野豬式的暴牙,啊不,獠牙,被無情地安插在我姐妹的嘴裏,它們月兒彎彎,黃漬斑斑,幾乎到達了鼻尖的高度,以至於我的這位大姐的面頰,因爲牙牀的過於突出而彌補性地深深凹陷。假如她躺下來,是不是可以擺進一隻小茶盅呢?她跟愛人怎樣親吻?我有時在繚繚茶香裏,會這樣走神,一邊聽着她我其實聽不懂的福建普通話。我雖然聽不懂,但是知道,她在跟我說茶經。這個我有興趣,所以我仍然在諦聽。並且我更在意的,不是我聽懂了多少,而是聽的過程。茶香,鐵觀音……非常美妙。她用一隻小夾子,夾起了一個牛角小禪子,將每一隻烤制了山水圖案的茶盅,嫺熟地撫摸一遍。她的每個動作都輕柔,彷彿怕驚醒沉睡了千年的陸羽;她的神態端莊,就像茶牀上一個個精緻的茶盅是她的孩子……我知道,她給我泡茶的過程,是按照功夫茶的品嚐方法,雖然不是極高的.規格,雖然不是十分的煩瑣,卻不是我買回後飲用的粗作牛飲。她是不是在表示對客人的尊重呢?

有時候,我在她嘰裏呱拉的間隙裏,會忽然想起少時。我二姐有個同學,遠嫁福建,我至今記得叫“□萍”,好秀氣。可惜我那時太小了,儘管她到我家來過一次後,我就有種莫名的牽掛,但是,唉……上帝,你是不是搞錯了?將外形跟內在,弄得如此的不統一。

不管怎樣,不妨礙她的茶香,她的熱情。漸漸的,我在如夢的氤氳裏,也就接受了她的醜,以爲天底下,她肯定不是嫫母第一。我的寂寞,就在一個個黃昏的茶韻裏飄散。聽着不懂的介解,沏過略懂的茶,我就買下一些,順帶買幾個陶製的蟾蜍、風箱之類的小玩意兒,穿過馬路,往回走。太陽早就回了家,星月依然看着我。米粒大小的花,一簇簇,從樟樹的密密葉子裏開出來,分明是一種香皂的味兒……心滿意足。忽然發現,自己還有舒坦的時候。一直以來,總覺得天生就有性格缺陷,難得滿意,奢談驚喜了。而樟樹,想必從來就是香的,只是我,多少年來,鬼才知道在瞎忙些什麼……在風中流淌。這時候我幾乎分不出是空氣中的樹香還是口邊的茶香,津津有味,身心放鬆,一路往前走,身旁是連綿不絕的獅子,牌樓,橋柱,墓碑,名人像……石雕,半成品,或者名人的臉上沒耳朵。在林林總總裏,我最感興趣的,是汽車開過,擴散的光將墓碑上“××千古”的字照出一片金光。

不知怎的,我會經常想起她們,這些醜女。氤氳的茶香。莞爾一笑。星空下米樣的小花。以及其實我完全不懂的福建方言。彷彿她們還在笑,還在說。我在細心聽,煞有介事。她們龐大的身軀,給了我可靠的感覺;她們憨厚的一抿,使我在爾虞我詐的網裏放下警惕……揮之不去。

一個冬天的下午,我獨自來到這個地方。陽光將街道一剪兩半,我租借過的辦公樓,在南向的太陽裏,卻沒有一點兒熱烈。門頭上,曾經在風中獵獵招展的七面彩旗,剩了四根光桿,另兩面已撕裂成幾縷布條,瑟瑟發抖。雪化了,陽光如摻了些奶粉,白得無力。阿香的店在朝北的一帶裏,陰影像深沉的地毯,鋪出長長的寒冷,更別說玉蘭樹下的殘雪。鐵鏈將玻璃大門鎖了兩道,我從門裏看進去,冷冷的,沒有一個人影,沒有一個柚子。我在背風的拐角處點上一支菸,走到街的盡頭,又折回來……“空咚”“空咚”,我的腳步很重,彷彿要將這些記憶,踏進我的靈魂深處。我知道,我已再難與她們相見,就像因爲我的無知,多少曾經的美好,從我的身邊溜走一樣,無影無蹤,一去不回。

一去不回頭……

時尚熱點
影視動漫
娛樂小料
明星動態
電影電視
音樂快訊
開心空間